人間通訊社

佛光山惠中寺「未來與希望」講座，6月9日邀請著作逾百部，華人世界知名作家小野，與民眾分享，因女兒的一席話，讓他回頭檢視原生家庭的生長過程，與父親之間糾結緊張的關係，那些影響他的性格，讓他產生痛苦自卑的過往，而後終能坦然面對自己，拾回自在的人生。

從想要休學的女兒說起

小野的女兒就讀高一時，曾興起休學的念頭，為了瞭解女兒想要休學的原因，進而打消她的念頭，小野和女兒展開漫長的對話，兩人開始書信往來，後來集結成《爸爸，我要休學》一書，小野強調此書內容不是鼓勵休學，而是探討人為何要接受教育。雖然後來女兒還是決定完成高中學業，但對話過程中，他發現女兒說的話非常富有哲理，因此，他被說服了。

後來女兒大學畢業，決定出國去義大利進修，小野永遠忘不了在機場送行時，女兒對他們夫妻所說的話。她說：「真好，我要離開你們了，只有離得遠遠的，重新開始一切，我才能去檢視我過去的人生。」一向被媽媽照顧得很好，儼然是個媽寶的女兒，居然說出這樣的話，令小野很訝異。

今年5月，應聯合報開闢專欄之邀，父女倆重啟對話，女兒從小野工作室牆上掛的小野父親所畫的兩幅畫說起，一幅是爺爺的夢境，他夢到小野被一個女人抱走，他在後面追趕；另一幅則是爺爺的自畫像還有題詩，道盡自己的懷才不遇，窮苦潦倒。女兒認為爺爺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，但她說了一段非常重要的話：假如小野肯承認自己不是天才，甚至他根本沒有才華，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，不是遺傳自父親的天分，而是靠自己的努力，那他就自由了。

生命中不能成承受之重

成長過程中和父親緊張的關係，讓小野非常痛苦，所以他曾經看過心理醫師。這位專門研究佛洛伊德心理分析的醫師，總是靜靜地聽著小野說，偶爾才會回應一兩句，而且經常跟小野說：「你沒說出來的話才是重點。」長達7年半的治療後，醫師告訴他，治療已經告一段落，小野不解，因為他覺得還沒找到答案，但醫師接下來說的話讓他更納悶，他說小野心裡有一件事情過不去，無法面對，一旦面對，可能就會崩潰，承受不了，當時他對此嗤之以鼻。

但對照女兒下的結論，居然與心理醫師的診斷看法一致。小野開始回想自己的成長過程，父親嚮往自由自在，結婚前經常到處去畫畫，但下一代出生之後，他覺得自己被束縛，甚至小野還從父親的日記上得知，出生49天之後，父親才第一次正眼看自己，其他的兄弟姐妹也回憶，父親說過自己一生最大的悲哀，就是生了這些孩子，這樣的話其實讓他們很受傷。

而父親對小野的期望很高，當同齡的小孩在看《諸葛四郎》漫畫時，父親只買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的作品給他看，如海明威的《老人與海》或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，那些他根本看不懂的書。後來初中的國文老師發現小野文筆不錯，日後有望成為作家，不但鼓勵他，還買書給他看，小野從李敖的書得到啟示，希望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，而不是成為冷冰冰的人。父親卻認為小野不可能成為作家，國文老師只是要害他。

沒想到小野自22歲發表第一本書《蛹之生》開始，24歲第二本書《試管蜘蛛》問世，接著持續有作品出現，至今著作逾百部，完全跌破父親眼鏡，因此父親心裡很不平衡，他嫉妒小野可以十年不上班，只寫書就可以有豐厚的收入，那是父親嚮往的生活。原來父親也曾投過稿，但被退過一次稿之後，就不敢再提筆，轉而鼓勵母親投稿，母親同時用好幾個筆名，在報紙上發表文章，將稿費收入作為家用。

父親告訴小野所有兄弟姊妹，結婚前所有的收入都要交給爸爸，但因不看好小野的寫作之路，所以讓小野可以保留稿費作為零用錢，當初沒料到的是小野不但成為作家，而且是多產又暢銷的作家，因此一天夜裡，找小野重新談判，小野以自己有規劃，想出國讀書為由，悍然拒絕父親的要求，這是父親與他最慘烈的談判，小野自認對父親經濟上的照顧是足夠的，但精神上，他是霸凌父親的。

印象中，父親帶給小野的痛苦還有初中模擬考考了第一名，興高采烈地告訴父親，父親卻冷冷地說，小學校的第一名沒什麼了不起，讓他想任性地考壞，高中考上第六志願，父親哭著跟他說他這輩子都完了，從小父親便教育他不能失敗，這讓身材不高，原本就很自卑的他，這下更抬不起頭。一直到收到大學同學的來信，從信中內容所述，他確信自己和父親是不同典型的人，父親具有悲傷性格，以及陰柔的女性特質，而他卻是陽剛、溫暖而又有趣的人。

面對自己，與過去和解

檢視這些過去，他發現女兒15歲萌生休學念頭，25歲留學歸來，與他合著《面對》一書，及至35歲，成了2個孩子的母親，她終於長大了。她看到連小野自己都沒有發現的事情。她讓小野明白，自己就是一個被身不由己的天才，被父親寄予厚望的兒子，活在巨大的壓力下，如果能夠拋開這些，才能海闊天空，能接受失敗，人生才能過得自在。

小野發現自己錯過很多，因此他要面對自己，全然接受自己，告別扭曲、自卑的童年，與父親的關係大和解。如此一來，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，小野形容自己現在的生活像潛水艇，看看書，散散步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，偶爾才浮出水面。現在的他過得很輕鬆，終於也能擁有自在的人生。